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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追踪气味

直到艾塞达依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岚才知道维琳也在队伍中。一时间,他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忧虑,也许,甚至还有恐惧,然后,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插进了冷水中,他感觉到的并非水的湿感,而是冷的刺麻。他猛地打了个冷战,停止了大笑;她放开他,让他蹲伏在胡林身上。读师小心地注视着她。岚也是。她在这里干什么?这还用问么。

“你到哪里去了?”马特嘶哑着嗓子问道,“你们就那样子消失了,现在,又在我们前面到了卡里安。洛欧?”巨灵模棱两可地耸耸肩,看看人群,耳朵微微颤动。有半数观众已经把目光从火灾转移到新来者的身上。少数人还挪近来听。

岚捉住珀林伸来的手,站起来。“你们怎样找到这个旅店来的?”他瞥了维琳一眼,她正跪在嗅探者旁,双手捧着他的头,“因为她吗?”“算是吧,”珀林回答,“城门那里的守卫要我们报上名字,有一个从守城室出来的家伙听到英塔的名字时吃了一惊。他说他不认识这个名字,但是他脸上挂着的微笑分明在喊‘我说谎’。”“我猜得到你说的那人是谁,”岚说道,“他总是挂着那种笑容。”“维琳把她的戒指拿给他看,”马特接着说道,“而且在他的耳边耳语了几句。”他看起来、听起来都像个病人,脸颊发红紧绷,但他还是咧嘴笑了。岚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颧骨是这么显眼。“我听不到她说了些啥,不过,我不知道是他的眼睛先从眼眶里掉下来了,还是他先吞下了自己的舌头。一转眼,他就变得迫不及待要为我们效劳。他告诉我,你在等我们,而且,就在这个地方。他还表示要亲自给我们带路,不过,当维琳说不需要时,他看上去真是松了一口气。”他哼了一声,“艾’索尔家族的岚大人。”“这事一言难尽,”岚说道,“乌鲁和其他人呢?我们需要他们。”“在墙外区,”马特朝他皱眉,缓缓继续道,“乌鲁说,他们宁愿呆在那里,也不想进城。从我的所见看来,我宁愿跟他们在一起。岚,我们为啥需要乌鲁?你找到……他们了?”这时候,岚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回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他的朋友。“马特,我拿到了匕首,却又失去了它。暗黑之友把它夺回去了。”他听到围观的卡里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他不在乎。他们可以随他们喜欢去玩那大游戏,反正英塔来了,他终于不用再玩了。“不过,他们肯定还没跑远。”英塔从开始时就一直沉默,此刻,他走上前来捉住岚的手臂。“你拿到了?那么”——他看看周围的围观者——“其他东西呢?”“他们也抢回去了,”岚静静地说道。英塔一拳打在另一只手掌中,转过身去;几个卡里安人被他的脸色吓得倒退几步。

马特咬着嘴唇,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找到它了,所以,这也不算是我再次失去了它。只不过是,还是没找到而已。”他说的显然是匕首,而不是瓦勒尔之角,“我们会再找到它的。我们现在有两个嗅探者了。珀林也是个嗅探者。你跟胡林、洛欧消失之后,他跟着痕迹一直来到墙外区。我还以为你可能是逃走……呃,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去哪里了?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比我们快这么多的。那个家伙说,你已经到了很多天了。”岚瞥了珀林一眼——他是个嗅探者?——发现珀林也在打量自己。他觉得珀林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暗影杀手?我一定是听错了。珀林金黄的眼睛凝视了他片刻,像是知道他的秘密一般。岚一边对自己说,这是幻觉——我没有疯。还没有。——一边移开了目光。

维琳扶着还在发抖的胡林站起来。“我没有事了,”他在说,“仍然有点累,不过……”话没有说完,他似乎这时候才看清她的样子,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疲倦感会持续几个小时,”她告诉他,“因为身体为了迅速自愈而筋疲力尽。”卡里安读师站起来。“您是艾塞达依?”她轻声问道。维琳点点头,读师行了一个大屈膝礼。

虽然她们声音很轻,“艾塞达依”这个词却还是在或敬畏、或恐惧、或愤怒的各种语气之下传遍了人群。此刻,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就连科维,也忘记了他那座还在燃烧的旅店——岚觉得,小心一点毕竟还是不会有错的。

“你们找到住处了吗?”他问道,“我们得谈谈,这里显然不是合适的地方。”“好主意,”维琳回答,“我以前曾经在一家叫做大树的旅店住过。我们到那里去吧。”洛欧便去牵马——虽然旅店屋顶已经完全塌下,但马厩还完好——很快,他们就在街道中穿行,除了洛欧宣布说他已经重新习惯步行之外,大家都骑着马。珀林牵着他们带到南方的驮马队之一的缰绳。

“胡林,”岚问道,“你要多久才能准备好重新追踪他们的痕迹?你能找到它们吗?那些打你并且放火的人留下了气味,对不对?”“我现在就能追踪,大人。我在街上的时候就闻到他们的气味了。不过,这气味不会停留很久的。他们之中没有半兽人,他们也没有杀人。他们只是人类而已,大人,我猜是暗黑之友,可是,通过气味是无法判断这一点的。也许,只要一天时间它们就会消失了。”“我认为他们打不开那个箱子,岚,”洛欧说道,“否则,他们会只把号角带走。如果他们打得开,那么只带走号角比带走整个箱子要容易得多。”岚点点头。“他们必须把它放在一辆车里或者一匹马上。一旦他们离开墙外区,他们就肯定可以跟半兽人会合。那样你就能跟踪他们的气味了,胡林。”“我会的,大人。”“那么,你就休息吧,直到你恢复为止,”岚对他说道。嗅探者看起来已经好多了,只是,他耷拉着肩膀,面容疲倦,“最好的情况下,他们只比我们领先几个小时。如果我们努力追赶……”他突然意识到,其他人都在看自己,维琳和英塔,马特和珀林。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在干什么,顿时满脸通红。“我很抱歉,英塔。只是,我猜,我习惯了拿主意。我并不是想取代你的地位。”英塔缓缓点头。“当茉蕾说服阿格玛大人让你做我的后备时,她的选择很正确。也许,如果艾梅林玉座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更加合适。”石纳尔人笑了一声,“至少,你曾经摸到过号角。”之后,众人在沉默中骑马前行。

大树几乎可说是龙墙守护者的孪生店,它是一座高大的方形石屋,大堂铺着深色木板,装点着银饰,壁炉上方的架子上有一座磨光大钟。旅店老板则很可能是科维的姐妹。提尔拉太太的外貌有一种同样的稍微肥胖和同样的油腻感觉——还有同样的锐利目光,同样的探究你话语背后含义的倾向。不过,提尔拉认识维琳,她对艾塞达依露出的欢迎微笑是温暖的;她从来没有大声提到过艾塞达依这个词,不过岚肯定,她是知道的。

提尔拉指挥一群仆人照料他们的马匹,为他们安置房间。岚的房间跟那间被烧掉的一样豪华,不过,他对两个男仆费劲地搬进房门的一个铜质大澡盆以及女仆从厨房打上来的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更有兴趣。他抬头看了一眼脸盆架上的镜子,里面是一张看起来像是用木炭搓了一遍的脸,还有,满是黑色污痕的红色羊毛外套。

他脱下外套,爬进澡盆,边洗边思考。维琳来了。她是三个他可以相信不会尝试安抚他、或者把他交给那些要安抚他的人的艾塞达依之一。或者说,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三个想要说服他相信自己是真龙转生、从而利用他做伪龙神的艾塞达依之一。她是茉蕾监视我的眼睛,是茉蕾企图操纵我的丝绳。不过,我已经把丝绳砍断。

他的鞍囊也送上来了,还有一个从驮马那里取来的装有干净衣服的包袱。他用毛巾擦干身子,打开包袱——叹气。他忘记了,他带来的另外那两件外套跟他刚才丢到椅子背后留给女仆清洗的那件一样华丽。看了片刻,他选择了黑色的外套来衬托自己的心情。外套的高领上绣着银色苍鹭,沿着袖子绣着撞击在尖齿岩石上泡沫飞散的银色川流。

他把脏外套里的东西移到新外套上时,翻出了那些羊皮纸。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把邀请函塞进口袋,一边仔细翻看丝琳的两封信。他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会这么傻。她是某个贵族的漂亮女儿。而他是一个艾塞达依企图利用的牧羊人,一个注定要发疯或者死亡的男人。然而,仅仅是看着她的字迹,也能让他感觉到她的呼唤,几乎可以闻到她的香气。

“我是个牧羊人,”他对着信纸说道,“不是什么伟人,就算我能结婚,对方也将会是伊雯,可是她想当艾塞达依,而且,既然我会发疯,可能会伤害她,我又怎能跟任何女人结婚,爱任何女人?”然而,这些话无法减轻他对丝琳的美貌以及仅仅是被她看一眼就感觉自己的血液温暖的记忆。他觉得她此刻像是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可以闻到她的香气,他居然还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独自一人,不禁发笑。

“像个已经犯晕的家伙一样胡思乱想。”他喃喃说道。

突然,他取下床头柜上油灯的灯罩,点灯,把信塞进火中。旅店外,风开始咆哮,从窗户缝隙之间吹进来煽动着灯火把羊皮纸吞没。在火焰烧到他的手指之前,他匆忙把着火的信纸丢到了冰冷的壁炉炉膛里。他等着,直到最后一片焦黑卷起的纸片熄灭,才把宝剑扣在腰间,离开房间。

维琳已经安排了一间专用餐室,里面沿着深色墙壁的架子上摆放着的银器比起大厅里的还多。马特正在耍三个熟鸡蛋,竭力装出冷淡的样子。英塔皱眉盯着没有点火的壁炉。洛欧从法达拉带来的书还有几本留在他的口袋里,他正在灯旁阅读其中一本。

珀林懒散地坐在桌旁,盯着十指互扣的双手。在他的鼻子闻来,这个房间散发着用来打磨桌子的蜂蜡味道。是他,他心想,岚就是暗影杀手。光明啊,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手收紧成又大又方正的拳头。这双手,是用来握铁匠的锤子,而不是斧头的。

岚进门时,珀林抬眼瞥了他一眼。他觉得,岚看起来有一种决断的神色,似乎决心要采取某种行动。艾塞达依示意岚坐在她对面的一张高背扶手椅中。

“胡林怎样了?”岚问她,调整宝剑坐下,“在休息?”“他坚持要出去,”英塔回答,“我要他跟踪痕迹,但只跟踪到开始闻到半兽人的气味为止。这样我们明天可以从那里开始。还是说,你希望今晚就去追赶他们?”“英塔,”岚尴尬地说道,“我真的没有打算做领队的。我只是没动脑筋而已。”然而,他并不像以前那么紧张兮兮,珀林心想。暗影杀手。我们全都在变。

英塔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瞪着壁炉。

“有些事我非常感兴趣,岚,”维琳平静地说道,“其中一件是,你是怎样无声无息地从英塔的营地里消失的。另一件是,你如何能比我们快一个星期来到卡里安。这一点那个办事员可是说得十分清楚。你难道能飞么。”马特的一只鸡蛋“啪啦”一声掉在地上。但是,他没有看它,他看着岚。英塔也转过了身。洛欧继续假装看书,但是他脸露担忧,耳朵都竖了起来。

珀林发现自己也在盯着看。“啊,他不会飞,”他说道,“我看不到有翅膀。也许,他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跟我们说。”维琳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勉强迎上她的目光,但还是先把目光移走了。艾塞达依。光明啊,我们当初怎会笨得跟艾塞达依走的?岚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珀林咧嘴对他报以微笑。他不是以前的岚了——他似乎正在适应那身漂亮衣服;如今,他穿着那身衣服看起来很相称——不过,他依然是跟珀林一起长大的那个男孩。

暗影杀手。一个让狼群敬畏的男人。一个能引导的男人。

“我不介意。”岚说道,然后简单地讲述了他的故事。

珀林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门石。其他世界,大地像在移动的世界。胡林追踪暗黑之友将要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个遭遇危险的女人。这就像个吟游诗人的故事。

马特疑惑地轻轻吹了声口哨。“她把你带回来了?用这种——石头的其中一个?”岚犹豫了一下。“一定是她。”他回答,“所以你们明白了,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比你们领先这么多的原因。菲恩到达时,洛欧和我设法在夜里偷回了瓦勒尔之角,然后一路来到卡里安,因为我认为一旦他们醒来我们是不可能逃脱的,我也知道,英塔会一直追着他们来到南方,总会到达卡里安的。”暗影杀手。岚眯起眼睛看着他,珀林才发现自己把这个词说了出来。显然,声音不太大,其他人没有听到,因为没有别人看他。他发现自己想把狼的事情告诉岚。我知道你的事,只有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才算公平。不过,维琳也在。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很有趣,”艾塞达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很想见见这个女孩。如果她可以使用门石……何况,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也不多。”她摆了摆头,“好吧,那是以后的事了。在卡里安的家族里找一个高个子女孩应该不是难事。啊,我们的午餐来了。”提尔拉带着一支托盘队伍送上食物。她还没来,珀林就已经闻到了羔羊的味道。比起跟它一起送上的豌豆和南瓜、胡萝卜和卷心菜、或者热辣辣的脆卷,羔羊的味道更让他流口水。他仍然觉得蔬菜很好吃,不过最近,他有时候会梦到红肉。甚至常常是生的红肉。发现自己觉得旅店老板切下来的粉红色羔羊肉片煮得好过头真是一种不安。他坚决地给自己的碟子盛了每一样食物,再盛了两份羊肉。

这一餐吃得很安静,人人都想着各自的心事。珀林发现看着马特吃东西很痛苦。马特的胃口仍然很正常,只是脸上像发烧一样发红,而且他把食物塞进嘴里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是在吃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顿。珀林尽量把目光锁在自己的碟子里,心里期望着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艾蒙村。

侍女把餐桌收拾好离开之后,维琳坚持众人呆在一起等胡林回来。“他可能会带来消息,使我们必须立刻出发。”马特又开始耍球,洛欧继续看书。岚问旅店老板还有没有别的书,她就给他送来了一本《詹•;远行者游记》。珀林也喜欢那本书,里面讲的是在海族之中的冒险以及在艾尔废墟之外、生产丝绸的土地上的冒险。不过,他不想看书,于是跟英塔在桌上展开一张石棋盘,下起石棋来。石纳尔人的棋风大刀阔斧,十分勇猛。而珀林则总是很顽强,决不轻易放弃一寸土地,不过,他发现自己跟英塔一样,下子不计后果。多数棋局以平手告终,不过,他也赢了几场,英塔也赢了几场。到了天色渐晚的时候,石纳尔人看他的目光中开始带有一种新的敬意。这时候,嗅探者回来了。

胡林的微笑既得意又困惑。“我找到他们了,英塔大人。岚大人。我追踪到了他们的老窝。”“老窝?”英塔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就躲在附近某个地方?”“是啊,英塔大人。我追着那些偷走号角的人,一直追到了那里,而且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半兽人的气味,虽然鬼鬼祟祟像是尽管在那个地方也不希望被人看见似的。这也不奇怪。”嗅探者深吸了一口气,“因为,那是巴萨纳斯大人刚刚建好的大宅。”“巴萨纳斯大人!”英塔喊道,“可他……他是……他是……”“不论是高层还是底层,都混有暗黑之友,”维琳流利地说道,“那些大人物跟小人物一样会将灵魂出卖给暗影。”英塔板着脸,似乎不愿意想这种事情。

“那里有守卫,”胡林继续道,“我们带着二十个人是进不去的,无法进去然后出来。一百个就可以,不过,两百更好。这就是我的想法,大人。”“去找国王如何?”马特问道,“如果巴萨纳斯是暗黑之友,国王会帮助我们的。”“我相当肯定,”维琳淡淡地回答,“哥迪安•;赖庭会单凭巴萨纳斯是暗黑之友的谣言就对他采取行动,而且很高兴能有借口。我也相当肯定,哥迪安一旦拿到了瓦勒尔之角,就决不会放手相让。他会在节日宴会里把它拿出来给人民看,告诉他们卡里安是多么伟大,多么强盛,但其他人决不会再有机会在其他时间见到号角了。”珀林震惊地眨眨眼。“可是瓦勒尔之角必须参加最后一战。他不能就这样把它保管起来啊。”“我对于卡里安人了解不多,”英塔对他说道,“不过,我对哥迪安的事情听说了不少。他会大排筵席招待我们,感谢我们为卡里安带来的荣耀。他会用金子塞满我们的口袋,把荣誉压在我们的头上。如果我们想带着号角离开,他会砍掉我们光荣的脑袋,连停下来吸口气都不需要。”珀林用手梳梳头发。对所谓国王的了解越多,他就越不喜欢他们了。

“匕首又如何?”马特踌躇地问道,“他不会想要匕首的,是不是?”英塔瞪了他一眼,他不安地挪了挪,“我知道号角很重要,不过,我又不需要参加最后之战。匕首……”维琳把手搁在椅子扶手上。“它也不该落到哥迪安手中。我们需要的是,某种进入巴萨纳斯大宅的方法。只要我们能找到号角,那么我们也许能找到方法把它夺回。是的,马特,连同匕首。一旦艾塞达依进城的消息传开,呃,我通常会避免这样的事情,不过,如果我不小心让提尔拉知道我想参观巴萨纳斯的新宅邸,我就能在一两天之内收到邀请函。那么,想带你们之中的至少几个人一起进去应该不会很困难。什么事,胡林?”嗅探者从她提到邀请函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焦虑地摇晃。“岚大人已经有一封邀请函了。来自巴萨纳斯大人的。”珀林呆看着岚,而且,他不是唯一一个这样反应的人。

岚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封封好的羊皮信,默默地递给艾塞达依。

英塔惊奇地走到她身后去看上面的封印。“巴萨纳斯,和……和哥迪安!你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你一直在做什么?”“什么都没做,”岚回答,“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就是不停给我发邀请函。”英塔长长地呼了一口气。马特大张着嘴巴。“好啦,他们真的只是发邀请函而已,”岚平静地说道。他的身上有一种珀林记忆中不曾见过的傲气;岚看待艾塞达依和石纳尔贵族的神色是一样的。

珀林摇摇头。你开始与那外套相称了。我们都在改变。

“岚大人烧掉了其他邀请函,”胡林说道,“每天都有邀请函送来,他每天都把它们烧掉。当然,直到这两封为止。每一天,发出邀请的家族级别都越来越高。”他显得很骄傲。

“时间之轮把我们全部编进了时轮之模,”维琳看着羊皮信说道,“不过,有时候,它在我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时候送来我们需要的东西。”她随手把国王的邀请函捏成一团丢到壁炉里,白纸团在冰冷的木柴上格外显眼。她用拇指拆开另一封的封印,打开来看。“是的,是的,这封足够了。”“我怎么能去?”岚问她,“他们会发现我不是什么贵族。我是个牧羊人,还是个农夫。”英塔一脸怀疑,“我是的,英塔。我告诉过你,我是。”英塔耸耸肩,仍然是没被说服的样子。胡林瞪着岚的目光则是明显的不相信。

见鬼,珀林心想,要不是我了解他,我也不会相信的。马特歪着头看岚,皱着眉头的样子似乎在看他以前从来没有看见的东西。到了现在,他也看出来了。“你做得到,岚,”珀林说道,“你可以的。”“假如,”维琳说道,“你不跟每一个人说你不是,那么会有所裨益。人们看见的是他们希望看见的东西。不仅如此,你要直视他们的眼睛,言辞坚决。就是用你跟我说话时一直在用的这种语气。”她淡淡地补充,岚脸红了,不过,他没有低下眼睛,“你说什么话都无所谓。他们会把所有差错都归因于你是个外地贵族。还有,如果你能想起你在艾梅林面前表现出来的那种气势,也会有所裨益。如果你是这么高傲,那就算你穿着破布,他们也会相信你是个贵族的。”马特偷笑。

岚摊摊手掌。“好吧。我做。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们在我开口五分钟之内就能发现。什么时候去?”“巴萨纳斯给你提供了五个不同的时间,其中一个是明天晚上。”“明天!”英塔发作了,“到了明天晚上,号角都已经沿河而下五十里远了,或者——”维琳打断他,“乌鲁和你的手下可以监视那座大宅。如果他们试图把号角带到其他地方,我们轻易就能跟上,而且,也许比在巴萨纳斯大宅内部更容易把它夺回。”“也许吧,”英塔勉强同意道,“我只是不喜欢等,如今号角已经触手可及。我要得到它。我必须!我必须!”胡林看着他。“不过,英塔大人,这样没有用的。要发生的事情总归要发生,注定的事情,将会——”英塔的怒视阻止了他,不过,他仍然喃喃自语,“这样没有用,说什么‘必须’。”英塔僵硬地转向维琳。“维琳塞达依,卡里安人对于他们的原则是非常固执的。如果岚不给出回应,巴萨纳斯也许觉得受到了冒犯,以至于就算我们手里拿着邀请函,也不让我们进去。不过,如果岚回应了……呃,那么,至少菲恩是认识他的。我们很可能会提醒他们设下陷阱。”“我们会让他大吃一惊,”她那微微一笑完全不能令人开心,“不过,我认为巴萨纳斯无论如何都会想见见岚。不论他是不是暗黑之友,我不相信他会放弃夺取王位的阴谋。岚,他说,你对国王的其中一个项目有兴趣,但他没说是什么。他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岚缓缓说道,“我到这里之后,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等待。也许他是指那个雕像吧。我们经过一个村子,那里的人在挖掘一座巨大的雕像。他们说,那是传奇时代的遗物。国王想把它移到卡里安里,不过,我不知道他怎样能移动那么大的一个东西。不过,我只不过是问了问那是什么东西。”“我们白天时经过那个地方,没有停下来提问题。”维琳把邀请函放在腿上,“也许对于哥迪安来说,把那东西挖出来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倒不是说有什么真正的危险,不过,任何不懂的人多事去摆弄传奇时代遗物都不是明智之举。”“那是什么东西?”岚问道。

“一个纱’安菊尔,”她的语气宛如在说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不过,珀林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个人在私聊,在讨论其他人都听不到的话题,“是一对之中的一个,那是我们所知的最大的两个纱’安菊尔。而且,是很奇异的一对。其中一个仍然埋在特玛京那里,只能由女人使用。这一个则只能由男人使用。它们都是在唯一之力战争期间制造的,是武器,不过,要说那个时代末期或者裂世期间有什么值得谢天谢地的事情,那就是,终结在它们来得及使用之前就已经降临,因为它们的威力可能足以再次裂世,也许比第一次裂世还要厉害。”珀林的手握成了拳头。他避免直接看岚,但是,从眼角的余光他看得出岚的嘴唇发白。他想,岚也许是在害怕,而且,他知道这完全不能怪他。

英塔的样子像在发抖,这也难怪。“那东西应该再次埋起来,而且,只要他们能往上堆土石,埋得越深越好。如果被罗耿发现它怎么办?或者任何能引导的可怜男人,且不说那个自称真龙转生的家伙。维琳塞达依,你必须警告哥迪安。”“什么?噢,我认为不需要。这两个纱’安菊尓必须同时使用才能操纵足够裂世的力量——那就是传奇时代的方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引导总是比各自引导的威力强大十倍——可今天,哪个艾塞达依会帮助一个男人引导?它独自一个也足够强大,不过,我所知道的能承受特玛京那个所增强的力量流的女人少之又少。艾梅林当然可以。茉蕾,还有依莱妲。也许再加上其他一两个,另外还有三个还在接受训练的。至于罗耿,光是保住自己不被烧成灰烬就已经花掉他全部力气了,根本无力再做其他事情。不用的,英塔,我认为你不需要担心。至少,在真龙现身之前不用,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要担心的事情也不比现在多。让我们来操心,当我们进入巴萨纳斯的宅邸时,该做些什么吧。”她是在跟岚说话。珀林知道的,而且,从马特眼中那不安的神色看来,他也知道。

就连洛欧,也在椅子里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哦,光明啊,岚,珀林心想,光明在上,不要让她利用你。

岚的手紧紧压在桌子上,指节发白,不过,他的声音很平稳。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艾塞达依。“首先,我们必须取回号角和匕首。仅次而已,维琳。仅此而已。”看着维琳那微弱而神秘的微笑,珀林感到一阵心寒。他认为,岚所知道的还不到他以为自己知道的事实的一半。一半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