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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布卡走了,你没办法跟他游方去了。”谢小雨笑嘻嘻地看着赵三,“想跟着我么?”赵三用不信任的目光十分怀疑地上下打量着这个大眼睛、一笑带酒窝的女孩子:“你脾气急,还喜欢打人。”“没有的事情。”谢小雨连连摇手,“女孩子家家怎么可以毛手毛脚呢?尤其是像我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每个月给你十枚银币!”赵三的心扑通一跳,瞪大眼睛把一个“好”字压在喉咙里。这不是什么好事,赵三告诉自己,飞来横财带横祸。

“二枚金币!”谢小雨努力地伸直两根手指,坚定地将它们摆在赵三的眼前。

赵三如同被雷劈了似的踉跄着退后两步靠在身后的墙上,他突然间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脑瓜仁不停地摇晃、眼前的景物虚幻地飘渺、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嘤嗡嘤嗡地回响起来。赵三觉得舌根下骤然翻上一股腥咸的滋味不知道是苦是甜,便用手捂住嘴拼命地呛咳。

谢小雨忙伸手扶住他:“好么?”她十分诚恳地问,“好么?”赵三缓缓地放松下来,将身体的重量全部靠到围墙上去,大口大口地喘息。谢小雨有些不知所措,瞪圆了眼睛盯住他。赵三用手蒙住脸休息了片刻,然后大声地笑起来:“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金币是什么样子的。”谢小雨忙从兜里掏出一枚来,大方地交到他手里:“定金。”“我,可以裁好多衣服。”赵三将金币攥在手里,凑到眼前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看:“我还懂得怎样保存丝绸。就象你身上的这件衣服,一看就是上好的绿野青蚕丝,但长时间没上光,颜色就不新鲜了。还有、、、、、、。”“已经没有光了么?”谢小雨吓了一跳,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天哪,天哪,那个奸商告诉我说这东西可以保新十年呢!”说完她转身向旅店走。

赵三跟在她身后风风火火地赶路:“绿野青蚕丝是可以保持十年以上光泽的。但路上灰多,虽然能洗掉一些,但日子久了,就会有一些钻到丝线里面去。所以,衣服是要定期上光的,我们常用岑染。最近有龙渊阁的专家说,岑染会使蚕丝变脆,减少使用寿命。但我想您也不在乎少用这么三年两年的,总不能一个样式穿上十年,对吧?”回到旅店,赵三为谢小雨选了一身淡紫色的熏染麻衣:“这种料子不粘泥,下雨天穿最好。”谢小雨探头向窗外看看,一大片浓厚的云随着风急急忙忙地向这里赶,便伸手接过去。赵三趁她换衣服的空下楼去要了壶茶水端上来,然后坐到地下去认真整理小雨的行李,看什么衣衫该上光,什么鞋子该打蜡。下午四点要到城堡去参加金冠大赛的预宴,在这之前到没什么其他的事情。谢小雨也就边看他给衣裳分类,边拉开阳台的软门看海。

微有些寒的风夹杂着潮湿的气味霍地涌进屋子里,让人感到透心的清凉。淡蓝色的天、浅绿色的海、洁白的风帆。是那个她听说过的风景,是那个她想要去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随着上下翻飞的鸥上下不停地旋转。谢小雨觉得气闷,便用力在柱子上踢了一脚:“好好的天下什么雨?!烦也烦死了。”“别看这么好的天,那么高的云一塌下来,整个裂云城都盖住了。”赵三被海风吹到,跟着转头向外看,“这种天气在海边多了去了。小时候一大群孩子没事做,就在海边上看云彩下雨。那才叫怪呢,眼看着云彩在海上积呀积呀,由白变灰、由灰变黑,硬是不下。嘿,一到岸边上,呼啦就塌下来,准下。下完了,顺着水沟又流回到海里去。你说,直接下到海里多好?省得又要打伞,又要穿蓑衣的。

裂云城有这么个歌谣,说天上下雨不下雪,雪到地上变成雨,雪变雨来多麻烦,不如当初就下雨。“赵三回过头来看小雨的脸色,”这老天爷呀,净干些麻烦事。“小雨见他裂开嘴,对自己讨好地笑着,知道他希望看到自己对他满意的表情,便严肃地点头,表示赞成他对老天的埋怨。赵三的脸便跟着她的赞同彻底展开了:“快到中午了,我做饭的手艺虽然不高,但炒几个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等一我去菜市场买点新鲜的鱼回来,蒸一条给您。这海边的鱼,一定要新鲜,要嫩。”“不用着急表现。”谢小雨伸出一根手指警告他,“等我们出了城去旅行,有得你忙。有时候还有生命危险呢,到时候别抱怨就成。”听了这话,赵三的手下不由慢了一慢:“人家常说,卖命才值钱么。”他咧开嘴笑笑,恢复了整理衣衫的速度,“往这儿走的路上我都想清楚了,要么一辈子做个跑腿的小裁缝,十年八年地赚不上两块金币。讨不起老婆,养不起孩子。要么,就出去闯一闯,开开眼,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被人看得起,钱赚得也多。”谢小雨在躺椅上坐下去,把两只玲珑的脚蜷缩在盖毯下面,眯着眼睛喝茶看海:“今天早晨你被拒绝了是吧?我还以为是因为你说得多做得少,但你也满勤劳的呀。”赵三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把分好的衣服放回箱子里,认真地把露在外面的边整齐地折进去,再盖好盖子才开口:“每个人,都很勤劳吧?十方先生说,人生就是消耗时间。男人要工作赚钱、女人要洗衣服做饭、孩子要玩。我觉得,只要这嘴不停地说,时间就过得快一点;手不停地干,时间也能过得快一点。一天天的下来,也就不想那么多了。”赵三把箱子规矩地摆放到墙角,席地而做,“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小时候我就特羡慕人家穿好衣裳、新衣裳。于是就到裁缝店去学手艺,想着有一天给自己做衣裳穿。慢慢的,长大了。一天天忙着吃馒头、租屋子,什么衫子、裤子、鞋子、帽子,都无所谓了。”谢小雨缓缓地站直身体,看着一大群人在遥远的码头上聚集:“人要赚钱,是么?你们好烦哪,就没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去做么?钱钱钱,扎到钱眼里闷死你们才好呢。”赵三的脸一红:“我可不是财迷呀。但是,但是赶集的时候人家都领着女人往金银首饰店去,你去买铜镜木梳,脸上实在挂不住呀。都是有胳膊有腿的人,怎么我就这么矬呢?女人嘴里不说嫌弃你,两只眼睛却盯在首饰店的门上不离开,看那些小姐太太们趾高气扬地出来进去。且不说那些一掷千金的,单说挑门帘往里面走,买个银簪的钱都没有,还怎么混呀。哪个女人不喜欢穿金带银?哪个女人不喜欢绫罗绸缎?”“我!”谢小雨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就不喜欢!粗俗、市侩。”赵三缩了缩脖子把脸扭到一边去。谢小雨得意地站直了身体:“好女人多得很,你们的眼睛都是瞎的。”“没看你哪一样少了。”赵三小声地嘟囔,把手在整理好的箱子上摸来摸去,虽然满脸的愤愤不平,却也只对着墙说。

谢小雨愤怒地回过头:“你说什么?”“没什么。什么都没有。”赵三拼命地摇着双手否认。

“哈!我都听到了!你说我身上穿的都是好的,手上带的都是宝的,这些都是师傅给的,对吧?”“没有。绝对没有。”“从今天起,我就穿朴素的衣服给你看!”“天,阴了吧?”谢小雨把眼睛从人高的大镜子上不甘心地挪开,抻直了脖子向外看。云比方才靠近了不少,但天依旧是蔚蓝色的,晴朗的太阳高挂在那里烁烁地放光。“阴了,阴了,海上风大,云走得快。半个天都给盖住了。”赵三在她身后紧张地搓着两手,忙不叠地应和。谢小雨用手揪住垂在肩上的长发,不甘心地揪来揪去。换上染色不均、质地粗糙的粗衣裳,摘下光洁、圆润的珠宝缳饰;黑亮亮的发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光泽、黑亮亮的眼也不再晶莹剔透。谢小雨呼啦转过身来不肯再向镜子瞧上半眼:“朴素的衣裳就是好看,穿在身上温柔、贤慧、有内涵。跟那些靠华丽的彩缎来装饰贫乏、用闪光的珠宝来修饰空虚的贵夫人、大小姐、冷公主比起来,这身衣服是最适合我的!全城的人都会被我的朴素而震惊!”“没错,没错。十方先生说过,朴素是人生唯一闪光的本质。”谢小雨对赵三的回答很满意,大声地说道:“我饿了,要吃饭!”“哦。橙树街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丸子炸得香、海鲜烧得嫩、清菜煮得鲜。尤其是小面饼,外焦里嫩的。大家都说裂云城烙饼的名气就是他家闯出来的呢。”赵三在脑袋里认真琢磨着自己的每一句话,在心中不停地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再犯错误。

“好啊好啊。”谢小雨急急忙忙地从旅店中向外走,“马上下雨了,我们快一点。”“哪里是下雨?是台风!”赵三紧跟在小雨的身后,“官府里的人都在张罗搬家呢。”小雨扭过头来:“那云彩是台风啊,我说怎么这么黑。”“这个,这个,”赵三在脑袋琢磨着要不要说实话告诉她台风是以后的事情,谢小雨已经在布告前站下来:“玉莱城主有令!从今天起,裂云城管辖内橙海海岸全线戒严,大小船只一律不得出海。违令者以重罪论处!”她两手掐腰,有意展现自信般抑扬顿挫地大声朗读着。赵三怔了怔:“不是说十天后才会有大风么?怎么从今天开始就不许出海了?”谢小雨伸手捏住自己细白粉嫩的下巴,眯起眼睛装出一幅深思熟虑的样子盯在布告上看了很久:“这样,有人就不能出海了。”“谁?”“布卡。”赵三张大了嘴巴:“噢,城主是怕他逃到冰封大陆去,对吧?”“瞎说八道。”谢小雨乒地在赵三的脑袋上擂了一记,“他以为自己是谁,还值得别人下禁海令?爱死不死的谁会去管。巧合,仅仅是巧合罢了。哈哈哈哈哈。”她开心地大笑了几声,“八宝金冠!我看你往哪里走?!”赵三揉着脑袋抱怨:“不是说好不打人的么?”“我哪里有打你?我是在帮你开壳。”谢小雨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去,“吃饭,饭,海鲜大餐。”转过两条街,迎面一阵凉冷的海风呼啸着吹过来,直灌到对面的几间房子里去,将院子里凉晒的衣被吹得摇曳。居民们见了便忙着放下手中的活计跑出来收衣裳,谢小雨好奇地透过敞开的门缝向别人家的院子里东瞧西看。一个四十上下的妇人见她一身粗布衣裳满是褶皱,瞪着两个铃铛似的大眼睛在自家的院子里扫来扫去,便走出来愤怒地将门摔上。谢小雨看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若有所思地问赵三:“台风刮起来能把那女人家的房子掀翻么?”赵三不清楚她的目的,便摆出一副识多见广的样子:“那算什么?上次刮台风真是天昏地暗,大白天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正好来给麻木府上送衣衫,也是从这条路上经过。这么大的一个石虎,”赵三用手在空中比划出两只胳膊合不笼的大小,“呼地就奔着我飞过来,吓得我就这么一跳!躲开了。后面的那排房子连门带窗全砸得稀巴烂。风停了,大家一看,哈,是麻木老爷家门口的镇风虎!这才知道,名字取来只是讨个口采,风老爷才不会被吓呢。哈哈哈哈。”他仰起头来爽朗地笑几声,见谢小雨没接,便把下面的笑声都就着唾沫咽下肚子里,伸手搔了搔头,“麻木老爷仗义,不但全赔了损失,而且把另一只石虎也给扔了。从此,裂云城里就不再有人摆放那种东西了。”“太恶劣了,简直是太恶劣了!”谢小雨用双手做一个掀翻房顶的手势,应该多摆几头石老虎,把这一片全部砸碎!”赵三用手搔了搔脑袋:“哦。”“知道哪里还有石虎么?怎么才能让台风圈起来砸别人家的屋子呢?”“不知道。”赵三茫然地回答。

“真笨,一看就是个俗人。”谢小雨边走边说边思考,“在她家的院子里摆一个祭坛,将太阳神力封到祭坛里面去。然后在石虎里安一块天石,风一吹起来天石就会去吸取太阳神力。于是,乓呛,把她家砸碎!”赵三见小雨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便努力地点头:“好办法。”谢小雨看到他诚恳的样子,感觉到从布卡走后一直噎在喉头的那口气稍微顺畅了一些,转脸望着海的方向轻声地说一句:“所有的傻瓜,都好傻啊。”转过街角,便到了临福楼。裂云城三十万人里有一半是夸父,店面楼台本就高大,这一座又是高上加高、阔中增阔的雄伟。高大的朝天枢由两根红杉搭起来,挑在二十尺高的半空中,藏篮色的牌匾刻着斗大的字被一根尺方的粱横悬在低低的云下看着就眼晕。谢小雨忍不住感叹:“一个破饭店,搞这么威武的大门做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大门。”赵三受到侮辱一般地跳起来,“这可是我们裂云城的象征!金草原商会每年十二月的时候都会约请名声显赫的歌者、舞者到这里来表演,老百姓们便顺着这片山坡坐下去,黑压压地排到山角下。几万人从这门下经过,壮观得很呢。”谢小雨扭头向坡下看了看,一个淡粉色的高台立在山角下,空空荡荡地好不凄凉。小雨伸了伸舌头:“招魂台似的。谁会看呀?”延着山坡向前走,穿过一个丈方的短廊,进入饭店的大厅里,谢小雨的眼睛不由瞪得溜圆。二十几根火把将广阔的厅堂照得通亮,大厅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她抬头向上望,看到红漆的楼梯雕花的回廊高背的雅座,四五间烛火昏暗的窗棂。谢小雨回头揪住赵三的衣领:“这里是饭店?”“是啊。”赵三生怕她打自己的头,忙着用手护住。

“为什么布置得像妓院?”“不知道啊。这里要钱可凶了,我是第一次进来。”谢小雨缓缓地松开赵三的衣领,皱起眉来摇了摇头:“裂云城看起来满有艺术水准的,这么雅致的地方怎么搞得大红大绿?恶俗。”“这是,红袍城主当年亲手布置的。虽跟不上百年后的潮流,但也总算是个历史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地下响起,谢小雨低头去看,说话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年河络。老人一头雪白的长发整齐地梳理在脑后,长长的胡子一尘不染,在垂地的尾端拖着着两只玲珑筒包住了,隔开地面的泥土,身上穿着富、贵、吉、祥的流缎锦袍,显得胖墩墩的。老人眯着眼睛看着大红台子:“红颜色抬人,歌舞艺人站上去,显得庄重、堂皇。入夜后从上面的雅座向下看,灯火辉煌,人物突出得很。”老人回头瞧了瞧压在屋檐上的黑云,“雨天也是满好的。”谢小雨偷偷地伸出半个舌尖做鬼脸:“看戏有什么好?我是来吃饭的。”“那也不错么,这是裂云城最好的饭店。”老人笑眯眯地向前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谢小雨,“人老了话多,我还是很想告诉你,等一下阿魏会到这里来表演,听说他很受女孩子欢迎呢。不要错过啊。”“阿,阿魏?风歌者阿魏?”“是啊。”老人皱了皱眉头,“今年年初刚刚得到那个称号的吧?”“我杀了你!”小雨尖叫起来,用手拼命地掐住赵三的脖子,“西陆上最英俊、最潇洒、最有魅力的风歌者阿魏;可以召唤纳米拉星辰力量的阿魏;一身白衣、手提玉节,刻意隐瞒自己王子身份的阿魏!”看谢小雨粉嫩粉嫩的脸突然胀成紫红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贼亮的光芒,赵三拼命地扳开卡在脖子上的玉手:“我真的不认识他呀。”“谁要你认识他?”谢小雨抬脚去踢赵三的屁股,边愤怒地吼叫,“我穿这样的衣服,怎么见人哪?!”老人张开双臂拦住小雨:“不要为了这种事情打人。”“我不是打他。”谢小雨涨红着脸解释,“我是要杀了他。”老人哈哈地笑了:“杀人就更不可以了。阿魏暂住在北安家,我带你去见他好了。”“当真?”谢小雨的眼睛骤然间明亮起来,“作为回报,我请你吃饭吧。”老人怔了怔:“倒是有几十年不曾有人请我吃饭呢。”“吃别人的饭很香呢。”谢小雨笑眯眯地怂恿。

“很诚心么,那就吃你一顿好了。”老人轻轻地拍一下手,一道制作精巧的暗门在楼梯下无声地拉开,两个玲珑的河络少女轻盈地从昏暗的灯光下飘然而出。她们穿着薄如蝉绢的纱衣、提着亮如天星的灯、延着赤色的松木地板飘渺地靠近。老人对谢小雨礼貌地伸手,请她跟着自己上楼。两个姑娘轻盈地转身去带路,玲珑的水袖玲珑地飘摆起来,举措中便似没有腰一般的圆柔。她们的步子迈得不大,但脚下却动得快,长长的裙尾迎了风鼓起来,簌簌地顺着楼梯铺开。两个人便如仙子般袅娜地升飞。见惯了夸父和人族的赵三咧着合不拢的嘴傻傻地看着,中了定身法似的呆在原地不动。

谢小雨举起脚来便踢:“丢人的东西!”赵三回过神来:“神仙啊。真好看。”“少见多怪。”谢小雨挺起胸脯来教训,“这叫采莲步,七百年前河络舞蹈家娄蓝为祭祀麻祖开天而创造的飞天舞。关键的诀窍是每一步只迈出姆趾长的距离,每一秒钟要走三步甚至更快,用腿摆动而产生的风将纱裙鼓起来,便如飞翔一般。”“哦!”赵三抻长了脖子向上看,希望能看到河络舞娘的脚。

谢小雨忍无可忍,终于居高临下爆擂他的头:“不要贼眉鼠眼地偷看女孩子的裙下!!”“我是看每一步只迈姆趾大小,是怎样上楼的!别以为我是傻子,这楼梯怎么也有半尺,夸父的姆趾也没有这样长啊!”赵三闪身躲开,气势汹汹地说,“还有,你不要以为我是布卡,要盯着所有的女人看腿。”“蹦上去的。”谢小雨仔细地审察过赵三问心无愧的脸才回答,“只需要摆腿频率足够的快,不需要每一步都踩在地下。当年娄蓝飞天惊得九州上下均以为她掌握了滑翔的技巧,人族和夸父都许下重金请她传授绝技,而羽人则暗中派人刺杀她以保持自己的空中优势。”“知道这段历史的人可不多啊。”河络老人回过头来看谢小雨,“你对河络文化还蛮有研究的。”“我师傅就是河络。”谢小雨咧开嘴漏出亲切的笑容,“我跟河络族的关系可是源远流长啊。我对河络文化也敬仰得很。等一下阿魏来了,你可不要忘记介绍我的长处啊。”“嗯。”老人用力点了点头,“老夫别的本事没有,介绍推销可是全裂云城第一号人物。”赵三如同噎了两个馒头在喉咙里似的张大了嘴巴:“麻、麻木老爷?”老人用力点头:“没错,我就是麻木升源。”河络少女在西厢长廊停下脚步,伸手拉开两扇一尘不染的玻璃门,浓郁的海风便透过敞开的落地玻璃窗霍地直灌进来。麻木升源用手拈着胡子望向广阔的海:“要下雨了么?”“关窗么?”一个河络少女轻声地问。

“等一下再说吧。”麻木缓缓地走到窗边向远处看,“码头上似乎有人在决斗呢。”谢小雨顺着窗望出去,被云遮住了阳光的海不再是蔚蓝的,而是呈现出灰暗的颜色。庞大的海水在浓密的云下染浆般地晃来晃去全没有初见时的辽阔,只是沉沉的压在心上。曾经徐徐而来,徐徐而退的浪花在近岸处也变得澎湃起来,咆哮着升起、轰鸣地落,掀起海床上厚厚的沙郁郁地黑黄。嘭!一束汹涌的烈火在远处的人群中燃烧起来,密集的人群霍然炸开,又慢慢地聚集。“好厉害的火焰魔法。”麻木升源轻声地叹息,“用来争斗么?”“那不是火焰魔法。”谢小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好像是星辰武技。”“星辰给了人类灵魂,人类用灵魂去争斗。”麻木挥挥手,“关窗吧,要下雨了。”河络少女扳动门边的长栓,一扇透明的玻璃从窗棱下缓缓地升上来将潮湿的海风挡住,接着一个巨大的挂毯从天棚上无声地垂落下来,将漫天漫地的阴郁全格在外边了。挂毯上绣着清翠的山峦、蜿蜒的溪水,山道上倘徉着牵牛引笛的牧童,溪水边蹲坐着挽臂洗藕的姑娘。谢小雨只觉得眼前一亮,压抑的心情冲淡了许多:“好漂亮的挂毯!”“这是木子熏大师亲手绣制的。”麻木自豪地用手捻着挂毯边垂下的飘穗介绍,“用了三千只五驼山岩绵羊的羊毛,每一寸挂毯都由四百针绣成。这个挂毯长二十一尺,宽四十九尺,共缝了四千多万针。耗时一十七年。就连羊毛的染色都是大师亲手做的。她只用了红、黄、蓝三种颜色,并且,全是来自象征和平的五瓣丁香。现在去五驼山还能看到满山遍野的丁香花呢。”“这就是珍关图么?”谢小雨轻声地问。

“有人这样叫它。因为人羽联盟得到了夸父最珍贵的关卡。但熏大师当年制作这副挂毯完全是因为停战的喜悦。她亲手织就这副挂毯,并送给城主用来表彰他的功绩。红袍城主一直为战败而耿耿于怀,直到收到这份珍贵的礼物才了解到人民的喜悦。”“哦。”谢小雨有些吃惊,“我一直以为珍关图是人羽联盟为了炫耀自己的胜利而织绣的纪念品。”“战争纪念的说法我也听说过。”麻木升源盯着挂毯凝视片刻,“战争的心情是无法织绣这样美丽的图画的。不过,这副挂毯的确带来了很坏的后果。”“哦?”麻木升源走到挂毯前轻轻抚摸着绒绒的毛:“红袍将这副挂毯挂在城堡里炫耀。王公贵族们见了心痒,向熏大师求购不成便悬赏邀购。九州上下的能工巧匠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一寸大的底布上刺四百针。”“后来呢?”谢小雨问。

“后来,一个闵姓商人发现孩子的手比大人的手要小、而且灵巧得多,便雇佣童工来刺绣。果然被他达到了每一寸底布绣四百针的水平,不过,那些孩子从六、七岁开始做,一直做到十岁上下,眼睛便瞎掉了。这样大的一张挂毯,要瞎掉十几个孩子的眼呢。”麻木的声音越来越低,屋子里便静下去。河络少女手中的灯簌簌地摇曳,将挂毯上丝线的光亮照得摇曳。

金黄色的琉光从上滑到下,却再也照不出亮丽的辉煌。麻木缓缓地松开手,“挂毯送到王公贵族的手上,没有这般琉光。闵姓商人用尽了珍宝,掺尽了丝绫,那些俗世的光也没有这般的透彻。他又想出一个办法来,就是招收有天份、能吸取星辰力量的孩子。他聘用了一批术师去教授那些孩子怎样吸取星辰力量,再将那些力量缝进丝线里。教不得法,学不得当。大批有天份、有潜力的孩子死在刺绣的前面没有人知道。直到,闵姓商人制成了那副挂毯。他利欲熏心,将献给皇帝要换取封地。皇帝初收到挂毯时喜出望外,立即封赏了他。随即细听缘由,越听问题越多,越听心底越寒。满朝的文武啊,无不目睁眦裂,沁王当庭抽出佩剑将闵姓商人一刀砍翻在大殿之上。”“好!”谢小雨和赵三同时叫起来。

麻木点了点头:“皇帝立即派兵将参与其中的术师全部押解京城斩首示众。

据说,那一副挂毯上埋了两百多个孩子的冤魂。红袍听说此事后大为感慨,说杀人或为钱、或为权,真想不到天下竟然会有人为了织一张挂毯而累死这么多有天份的孩子。而熏大师则是当庭呕血,是夜绝足人间。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说是疯了。红袍觉得这挂毯不吉利,又时逢用钱,便廉价售给了我。“麻木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我既不想挂在家里,也不忍就此丢掉,只好挂在这里了。““噢。”谢小雨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蔫蔫地埋怨“好凄凉的故事啊,分明是不想让别人吃饭。”麻木用手深沉地捻着胡须教导:“每次讲完这个故事,都觉得一口闷气憋在心上,沉沉的压死人。客人也不停地抱怨。这个时候升起挂毯拉开窗,新鲜的海风直灌进来,你才觉得世界原是这般的美好,自己的生活有多么的幸福啊。”谢小雨嘟起嘴来:“这种天气拉开挂毯打开窗,只会让人家更郁闷么!”麻木怔了怔,哈哈地笑起来:“倒是忘了,阴天下雨呢。酒提神、舞起兴,我们这就添酒上菜,再让河络姑娘给你们跳一支欢快的舞蹈,让你们来评一评是河络的开天舞好,还是阿魏的歌声更动人。”酒虽未上、舞亦未起,这话却只需一听便可以提神醒气的。谢小雨正了正身体大声地说:“哪里有女人爱看女人跳舞的?当然是阿魏的歌声好听。”“那就找一个男人来跳。”麻木拍了一下桌子,“叫喜儿上来,让她们见一见河络的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