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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黑川主(七)

七“给点水喝吧。”黑川主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烈日当空。

他依旧被捆在上次那棵树上。

从太阳初升时起,黑川主就吐着舌头,开始气喘了。

他依然是一身黑衣。

头顶上,夏日阳光明媚。

闲待着也觉得热,更何况一身黑衣,还被捆绑着,黑川主更吃不消了。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黑川主的皮肤已经干皱起来。

“要水———吗?”晴明说道。

“是。给点吧。”“如果给你水,你会说出弄醒绫子的方法吗?”晴明身穿一件宽松轻薄的白衣,坐在树阴下,美滋滋地喝着沁凉的水,望着黑川主。

“当然会说。”黑川主立刻答道。

“好吧。”见晴明这么说,忠辅再度搬来大水桶,放在黑川主跟前。

用小桶从沟里打水,再一一倒进大桶。

不一会儿,大桶已经装满水。

“好吧,我喝水前就告诉你。请到这边来。”黑川主说道。

“这样子就行。说吧,我听得见。”“让别人听去是不行的。”“我从来不介意别人听见。”晴明淡淡地说。他津津有味地喝了一口竹筒里的水,喉头美妙地“咕嘟”一声。

“你不过来我就不说。”“不说你就在那里说吧。”晴明自在得很。

水就在眼前,黑川主眼睛发亮,眼神里甚至带有疯狂的味道。

“哎哟哟,水啊水!让我到水里去吧!……”黑川主呻吟起来。

“不必客气呀。”晴明应道。

黑川主终于屈服了。

“我原想咬烂你的喉咙。”他张开血红的大口,悻悻地说道。

接着,他突然一头栽进水里。

水花四溅。

水面上只漂浮着黑川主的黑衣和绳子。

“这是怎么回事?”博雅冲到水桶边。

他从水里捞起绳子和水淋淋的黑衣。

“他不见了。”“他还在。只是改变了形态而已。”说着,晴明来到博雅身旁。

“他还在这里面。”“真的?”“我用头发圈定了界限,就是为了不让他变身逃走。所以他还在这里面。”晴明把目光转向一旁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人的忠辅。

“能拿条香鱼来吗?”他问忠辅,然后又简短地说道:“鱼,还有细绳子。”忠辅按照吩咐送了上来。

香鱼还在小桶中游动。

晴明把小绳子绑在大水桶上方的树枝上,一端垂下活的香鱼。香鱼被吊在空中,挣扎着。

香鱼下方就是黑川主跃入其中、不见了踪影的大水桶。

“这是要干什么,晴明?”博雅不解地问。

“等。”晴明说着,盘腿而坐。

“请多预备些香鱼,好吗?”晴明对忠辅说。

忠辅用小桶装了十余尾香鱼送来。

博雅和晴明隔着黑川主隐身的水桶,相对而坐。

水桶上方悬吊的香鱼不动弹了,晒干了。

“再来一尾。”晴明说着,解开小绳子捆着的香鱼,换成另一条。这条刚换上的香鱼在水桶的上方扭动、挣扎着。

晴明用手指破开刚解下来的香鱼的腹部,让一滴滴鱼血滴落在水桶中。血滴落水的瞬间,水面骤起泡沫,随即消逝如旧。

“哎,晴明,刚才的情况看到了吗?”博雅问道。

“那当然。”晴明微笑着。

“很快就好了。它忍不了多久的。”晴明咕哝道。

时间在流逝,太阳开始斜照。

博雅有些不耐烦了,他探望着桶里。

晴明站起来,垂下第七尾香鱼。

香鱼在水面上方扭动着,在阳光下鳞光闪闪。

就在此时,桶里的水开始涌动。水面缓缓出现了旋涡。

“快看!”博雅喊道。

旋涡中心本应是凹陷状,此时却相反,鼓凸起来。

不一会儿,涌起的水变得黑浊起来。

“出来啦。”晴明低声道。

黑浊的水更显浓重,突然,从中跃出一只黑色的动物。

就在那动物咬住悬吊着的香鱼的瞬间,晴明伸出了右手,一下子捏住了兽头。

“吱吱!”那动物咬着香鱼不放,一边尖叫着。

原来是一条经岁的水獭。

“这就是黑川主的真身啦。”晴明轻松地说道。

“啊!”忠辅惊叫起来。

水獭看见忠辅,丢下嘴里的香鱼,哭叫道:“吱吱!”“吱吱!”“你对这家伙有印象吗?”晴明转向忠辅问道。

“我记得它。”忠辅点点头。

“是怎么回事?”“很早以前,有一家子水獭来糟蹋我沟里的鱼,让我很伤脑筋。约两个月前,我偶然在河里发现了水獭的窝,就把那里面的一只雌水獭、两只小水獭杀掉了……”“噢。”“这应该是当时幸存的一只吧。”忠辅喃喃道。

“还真有这事。”晴明叹息般。

“好啦,剩下的就是一直沉睡不醒的绫子姑娘了……”晴明拎起水獭,举起到和自己对视的高度,问道:“姑娘腹中之子,可是你的?”水獭的脑袋耷拉下来。

“你也心疼自己的孩子吧?”水獭又点点头。

“怎么才能让姑娘醒过来?”晴明注视着水獭问道。

水獭在晴明面前不停地动着嘴巴,像在诉说着什么。

“原来如此———是那女童吗?”晴明又问道。

所谓“女童”,就是昨晚作为黑川主的随从跟来的女孩子。

“女童怎么了?”博雅问道。

“它说让绫子姑娘服食女童的胆囊就行了。”“啊?”“带女童过来,博雅。”屋子里还关着昨晚和黑川主一起抓住的女童。

博雅把女童带了过来。

“让她浸一下水。”晴明对博雅说道。

博雅抱起女童,从脚尖开始浸水。水刚过脚腕,女童便悄然溶在水中。

水里游动着一条大杜父鱼。

“哎呀,现在要忙得不得了啦!”“有什么不得了,晴明?不是吃下这鱼的胆就可以了吗?”“不是指这个。是孩子的问题。”“什么?!”“怀上水獭的孩子,应该在六十天左右就会生产。”此时,屋内传出女子的呻吟声。

忠辅飞奔入屋,马上又跑回来。

“绫子怕是要生产了。”“鱼胆稍后再剖。绫子姑娘睡着时生产更好。”晴明松开了按着水獭脑袋的手。

但是,被放在地上的水獭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晴明边向屋子走,边回顾博雅。

“过来吗,博雅?”“用得着我吗?”“没有没有。想看就过来。”“不看。”博雅答道。

“也好。”晴明独自进了屋。

水獭也跟进屋里。

不一会儿,晴明便出来了。

“行啦。”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结束了?”“生下来后,我就把它们放到屋后的河里去了。运气好的话,应该会长大。”“黑川主呢?”“和它的孩子一起走了。”“可是,人怎么可以生下小水獭?”“也是有可能的吧。”“为什么?”“我们昨晚不是谈论过咒的问题吗?我说过,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人的因果也好,动物的因果也好,从根本上说是一样的。一般地说,人和动物的因果不发生关系,因为加在其上的咒不同。”“噢。”“但是,如果对那因果施以同样的咒,就有可能出现那种情况。”“真是不可思议。”博雅心悦诚服地点着头。

“不过,那也好,博雅。”晴明说道。

“什么也好?”“你没看那回事。”“哪回事?”“就是人的因果和动物的因果相交生下的孩子嘛。”晴明说着,皱了一下眉头。

“嗯。”博雅老老实实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