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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源博雅堀川桥逢妖女(二)

二梅雨似乎已经过去。

直至几天之前,日复一日,比针还细的雨丝连绵不断,身上穿的衣服也仿佛终日带着湿气。然而从昨夜起.云团开始流动起来,逐渐消散了。

今夜,从乌云缝隙中露出了澄澈的夜空。从小板窗下部望去,只见夏季的星辰闪烁明亮,云间青幽幽的月亮忽隐忽现。

清凉殿上——执行宿卫任务的官吏们聚集在靠近外廊的厢房.正在聊天。

宿卫,也就是值夜。然而守卫宫内清凉殿的人因为宫位高,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

点起灯火,宿卫们便神聊起来,谈论白日里不便议论的闲话和宫中的流言飞语。

什么谁谁与某处某女子交好,养下孩子啦;近来某某是否有些太出风头呀,前日竟然在圣上面前说出那种话来;哦对对,就是这话,不过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呀,其实这事呀……大概都是诸如此类漫无边际的闲言碎语。而近日来大家值班时谈论的话题,清一色全是发生在三条东堀川桥的奇事。

“怎么样呀,今夜大概也会出来吧……”某人说道。

“恐怕会出来的吧。”另外一个人附和道。

“我看呀,有人过去,它才会出来。谁都不去的话.大概什么东西也不会出来吧。”“可是一有人去,它就出来。这不就是说,它一直都在那儿吗?”“那可不一定。因为有人去,所以它才出来。没人去便不出来。想想看嘛,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妖物独自一个站在桥边。这难道不是很可怕的情形吗?”“嗯……”“嗯……”官阶或三位或四位、身份高贵的人们议论不休。

“再派个人前去打探打探怎么样?”“啊.好主意!”“派谁去?”“我可敬谢不敏。”“谁最先说起来的谁自己去,怎么样?”“我只不过是问问怎么样罢了。话既然这么说,那么阁下自己去不就很合适吗?”“你想强加于人啊!”“什么话。你才强加于人呢。”“不不,是你是你。”就这么唇枪舌剑地你来一言我往一语之际,萤火虫三三两两.飞过夜晚的庭院而去。

源博雅不即不离地坐在一角,有意无意地听着大家交谈,眼睛看着黑暗的庭院中飘飘忽忽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对于此刻传人耳际的这类话题,博雅并不感到厌烦。

固然不妨加入谈话圈子,但是照眼下这种情形推演下去的话,看来最终势必又得有人到那三条堀川桥去走一遭不可。而倘在这种时候加入谈话,结果嘛……“去的人明摆着是我喽。”博雅如此思忖着。

一直是这样,这类吃力不讨好的角色,总是自然而然地落到自己头上。

说起来,此刻谈论的话题,起源于七日之前那个晚上一桩偶然的小事。

地点也是在这清凉殿。

在值班的人们中间,传开了这个故事。

“喂,听说出来了。”不知是谁这样开了头。

“出来什么啦?”问话的究竟是谁事到如今已无关紧要了。

“喏,就是三条堀川桥嘛。”最先开口的男子说道。

于是便有人接过茬去:“哦。三条东堀川桥妖物那件事,我也听说过。”说这话的,是藤原景直。

“什么事?”问话的是源忠正。

“呃,就是小野清麻吕大人遇到的那个女子嘛。”橘右介口中刚刚提及女子二字,在场的几乎所有殿上人,几乎立刻都变成了这个话题的当事人。

“喂,是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哦。”“我倒听说过。”“这件事可真是怪极了。”就这样,值夜的男人们聊了起来。

细细的雨无声地下着,为了避开潮湿的夜气,板窗已经放了下来,关得牢牢的。

灯光在橘右介的眸子里飘飘忽忽地摇来荡去,他说:“诸位,好好听我说嘛……”他开始讲起这样一个故事。

大约三天前,也是一个细雨如雾的晚上,小野清麻吕带着两个侍从,乘坐牛车赶去与相好的女子幽会。

女子住在何处就不管了,总之要去她的府邸,途中必须由西向东穿过三条东堀川桥。

那座桥本身已经快腐朽了,都说如果发生大水什么的,恐怕桥就会被冲垮。

据说等到梅雨季节一过去,就要立刻安排工人把它拆掉重建。

牛车来到了这座堀川桥前。

河宽约七间(间,日本古代的长度单位.一间约合l。82米),相当于十二米多。架在河上的桥,长近十间,约合十八米多。

由于已经腐朽,所以掉落的木板随处可见,从桥面能望见水面。

每当牛车轧上去时,便会咕咚咕咚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来到挢当中时,突然,牛车停下了。

“出什么事了?”清麻吕朝外边的侍从喊道。

“有一个女子。”侍从答道。

“女子?”清麻吕挑起竹栅车的上帘,向前望去,只见约三间开外,东侧桥堍,依稀站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借着侍从点在竹栅车前的灯光,仔细看去,果然是个女子。

她上着绫罗短褂,下穿挺括的厚裙,全身上下纯白一色。白衣上映着红色的火焰,看上去仿佛在摇摇晃晃。

奇怪,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一个单身女子……偷眼望去,是一位年纪约在三十左右,头发乌黑.肤色雪白的妇人。

看来大概是妖魔啦……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清麻吕,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启。

“桥已腐朽.车轮轧在桥板脱落之处,刺耳难忍。请弃车徒步过桥。”“你要我徒步过桥?”“是。”如雾的细雨中,浑身雪白的女子点头称是。

任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除了深更半夜独自一人站在这种地方以外,并不见有什么妖异之处。

刚才畏缩不已的清麻吕,心情稍稍镇定下来。

他强硬起来。

“那可不行。”清麻吕说道。

相好的正在等着自己呢。

此刻,临时打退堂鼓的话,比起眼前这个女子来,那位相好的女子可更加可怖。

“如果您要通过的话,有一事相托……”“什么事?”“听说这座堀川桥,一等梅雨季节过去就要拆除,重建新桥……”“哦,听说的确如此。”“相托之事,正是为此……”“那么,是什么事呢?”“能否请您奏闻圣上,拆桥之事,不要在出梅之后立即动工,请再等七天左右……”“为什么?”“事出有因。请不要追问理由。”“什么?”理由不能说,但是请上奏圣上,将重建新桥的事后延。女子便是这么要求的。

不胜惶恐,因受托于某女子之故……如果就这么奏请圣上将筑桥工程后延,此事根本没有可能。

“不行不行……”说着,清麻吕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不要紧。冲过去。”咕咚——车轮还没有转到一圈。

“那么,就不得已啦……”女子将雪白的右手伸近怀中,拿出来时,只见手掌上有无数的红色东西在跳动。

蛇?那每一个都是一条红色的小蛇。

刷!女子将右掌上的蛇群撒了出去。

刚一落到桥上,只见满地的小红蛇便此起彼伏地抬起头来——起初看上去好像是这样。

然而,其实并非如此,看似小红蛇的东西,扭动着躯体窜来窜去,冉冉地升腾起来。原来是火焰。

那火焰舔舐着桥面,朝着清麻吕的车子逼近过来。

“恻财!”清麻吕高声尖叫,慌忙命令侍从道:“掉头!快掉头!”侍从们慌手慌脚,好不容易在桥中央掉转车头,逃回两岸。

停下车来回头一看——本来应该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竟然踪影全无,桥一如旧态,也不见女子的身影。惟有古旧的挢,在侍从们手执的火把照耀下,浴着蒙蒙细雨,朦胧可见。

“听说清麻吕大人在车中抖个不停呢。”橘右介说。

“听说他那天晚上也没去相好的家,逃回府邸后,念佛念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呢。”说这话的,是藤原景直。

“唉呀,惨不忍睹啊。”“大概是做梦吧。”“只怕不是做梦,是遇上妖物了吧。这么丁点事,有什么可逃的。”“恐怕是老狐狸精变化的吧。”“唉呀,没出息。”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感想。

“我是本来就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的。是人自己内心的迷惘和恐怖,让人们看见这些东西的。实际上,大概桥根本就没燃烧……”源忠正加强了口气。

“那么,今天夜里谁到堀川桥去看看,怎么样?”有人建议道。

“哦,这很好玩呀。”虽说是值夜,其实并没有¨么特别的事情要做。

反正夜间闲得无聊。

众人随口附和:“好啊好啊。”于是便决定下来了。

可是,谁去呢?派一个人去堀川桥,此事固然有趣,然而谁也不肯主动表态说自己愿去。

一来二往之间——“源忠正大人怎么样啊?”有人这样提议。

“嗯。好主意。忠正大人反正不相信狐狸妖怪变化之类。既然如此,去一趟怎么样?”“这个主意好。”众人的意见立刻统一起来。

除了遵循惯例,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例行公事外,这帮家伙整天想的就是寻求乐趣打发无聊。

在这样一种沙龙似的聚会里,是没办法从气氛如此热烈的话题中退步抽身的。

一旦逃脱,便会谣诼四起,被说成不通风雅的人,从此被驱逐到这个宫廷沙龙的角落里。

对于宫廷人来说,再也没有比在宫廷里无人理睬更为悲哀的事情了。

若想退步推身,就必须得想出令人惊讶的漂亮理由,再流畅地咏上一两首恰到好处的和歌,巧妙地全身而退。

而源忠正并不具备这样的聪明才智。

尽管想方设法试图避开众人的矛头,却终于未能躲过。

“好吧,就去一趟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牛车驶离皇宫。

竹栅车上,跟着三个侍从。

忠正让三人带上长刀,他自己也带着长刀。

也是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

牛车走动。

吱,吱……车轴作响。

吱吱。

吱吱。

穿过朱雀门,驶出宫门,沿着朱雀大路而下,来到三条大道,向左转。顺着三条大道向东行去,没多久便驶上堀川流过的堀川小路。道路宽约二十间,其中约三分之一的宽度为堀川河流占去。

走了没几步路。

“喂.没事吗?”忠正从车里询问外边的侍从。

“没事。”侍从答道。

“喂!有什么异样吗?”又过了一小会儿,忠正又问了。

“没有。”“没有就好。有的话反而不好办……”海口虽夸得不小,可忠正的声音此刻却在颤抖。

不久,上了三条大道,折向左。蹄声笃笃,牛车向前行去,终于驶上了堀川小路。

车子停住了。

“大人,下面该怎么办?”侍从请示道。

忠正掀起上帘.观测前方。只见雨雾深处,朦朦胧胧可以看到桥头。

“没……没关系。”“真的不要紧吗?”侍从也能感到忠正的胆怯。

“前……前进。”忠正说道。

吱——车轴再度作响,车身移动了。

“马上就要到堀川挢了……”侍从说。

“呃,嗯嗯。”忠正咬紧牙关,呻吟似的,仅仅点了点头。

一直在地面上行驶的牛车声,很快变成了轧在木板上的声音。

忠正魂飞魄散。

他紧闭双眼,在车中念起佛来。

牙齿咬得紧紧的。

如果咬得松点的话,牙齿与牙齿相撞的声音就可能传出去。

就在这忠正的耳边。突然——“有……有人!”响起了侍从的声音。

“什……什么?”车子停住了。

忠正的脸上失去了血色。

“是……是女人!”“啊!”忠正发出痉挛的声音,他惊呼:“掉头!快掉头!快把车头掉过去!”忠正不曾向外边看一眼,车身就在桥上掉转方向,疾驶到来。

忠正面色苍白地回到宫内,可是由于自己,十么也没看到,当别人问他:“怎么样?”他无话可答,只得说:“一个女子站在那儿。”“发生了什么?”“不是说了吗?一个女子站在那儿。”“你看见了吗?”“呃,嗯。”“长得什么样?”他被问得语塞,无言以对。

这时候,其他人从侍从哪儿打听来了消息。

于是真相大白。原来是侍从看见对岸桥畔依稀站着一个似乎是女子的白色影子,忠正只是听了侍从的报告,连一眼也不曾朝外面看过,就驱车返回来了。

“忠正大人只会说嘴。”这样的风言风语便传播开来。

随后前往三条东堀川桥去的,是一个名叫梅津春信的武士.也是值夜的时候,藤原景直将这位梅津春信带了来。

在宫廷中,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久前,单枪匹马将三个闹得都城上下不安的强盗制服了的,便是这个人物。

宫中接到密告说,三个强盗准备闯入油坊作案。于是他便扮做油坊小厮守株待兔,等三个强盗摸进来时,斩杀了两个,活捉了一名。

三个强盗行劫时,见了女人便奸淫.倘若有人看见他们的脸,便一律当场杀人灭口,三个强盗同手下使唤的两个爪牙,因为分赃不均而发生内讧,一个爪牙被强盗杀死,另一个九死一生逃出来.于是密告了三个强盗下一步的作案计划。

三人摸进油坊时,春信站在黑影里,问道:“喂,你们便是强盗吗?”一个强盗一声不响地拔出刀来。

“啊呀!”大吼一声,一刀劈了过来。

春信闪身让过这一刀,踏进一步,将手中所执的长刀深深地刺进了这个汉子的颈脖里。

第二个汉子举刀砍过来,春信拔出刀来,顺手向上一挑,就势砍落下去。刀刃从汉子的左肩向下斩了过去。

对第三个转身九逃的汉字,春信从背届喝道:“不许逃!逃就一刀斩了你!”听到这一声怒吼,那汉子扔下手中的长刀,双膝跪在地下。乞求饶命。

等到在外面守候的官员进来时,三个强盗中有两个已经毙命,活着的一个也被反剪双手,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这桩事件就发生在这个春天。

春信是力大无比的武士。

其力量之大,据说能够用手指抓着马蹄,生生把它撕裂下来。听说有一次天皇为了测试他的力气,曾下令将三件弄湿的狩衣叠在一起,让这位春信徒手去拧。结果他竞若无其事地把它拧断了。

“怎么样,我想请这位春信到桥边走一遭。”带春信来的藤原景直说道。

“哦,有意思。”“这是桥头女和春信的较量嘛。”于是决定由春信去。

景直问,是否需要派人同去。

“我一个人就够了。”春信说着,走出了宫廷。

于是春信单独一人徒步前往堀川桥。

“哎呀,到底不愧是春信大人。”“这才是真正的武土气概呀。”值夜的人们七嘴八舌赞扬春信。然而,春信却迟迟不归。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时间流逝.终于到了早晨。

东方泛白,天已渐渐亮了,三四名侍从去堀川桥边打探,发现在东桥头,春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春信被抬回宫廷,终于苏醒过来。据他说事情是这样的——走出宫廷时,细雨如雾,可是走到桥畔时,雨已经停了.变成了雾气。

春信一手举着火把,腰际悬着斩杀了两个强盗的长刀。

春信脚踏着桥板,一步一步走在桥的中央。

走过桥去一看,果然,东头桥堍立着一个身穿白色的短褂和浆裙的女子。

春信迈步走过去。

“啊,春信大人。”女子低声呼唤春信的名字。

春信停住脚步。

春信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女子。

细长脸庞,肤色之白,不像是此世之人。

皮肤自得几乎透明,似乎可以看得见背后的东西。

仿佛是由弥漫的雾气凝结而成的女子。

为什么这个女子知道我的名字呢?看来一定正是妖物。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春信大人的勇武,都中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可是,名字倒也罢了,怎么连我的相貌也知道?”嘻嘻。女子抿起薄薄的嘴唇,微微一笑。

“因为春信大人从这桥上来来往往走过好多次,邪时就已经记住了。”诚如女子所言,春信的确曾经好几次经过这座桥。

话虽如此,其实不仅春信,满城的人们都从这座桥E走过。

还没采得及问,女子却先开口了。

“春信大人,今有一事相求,盼望大人同意。”“你先说说看。”“是。”女子行了一礼,用右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

仔细一看,女子的右掌上托着一小块白色的石子。

“那是什么?”“务请春信大人帮忙拿住这石子……”“拿住这石子吗?”“是。”“光是拿着就行了吗?”“是。”说着,女子把那白色的、圆圆的小石子般的东西递过来,春信不觉用左手接了过来。

好重。

看上去是个小石子,重量恐怕要相当于大过手掌的石块。

他右手执着火把,却几乎情不自禁要添上右手去托住它。

“哦?”拿上手之后,那石子好像在手中慢慢地变得重起来。

不仅如此,随着重量的增加,那小石子在手中越变越大,而且越大便越重。

“哦!”春信哼出声来。

那白色小石子居然还发热,而且捧在手中仿佛有脉搏跳动一般,忽而膨胀开来,忽而又缩小了。膨胀时便长大.缩小时要比膨胀时略小些——但却绝不回到原先的大小。

反反复复地忽而膨胀忽而缩小,体积却不断地变大。

随着体积变大,分量也变重,而随着分量变重,体积又越变越大。

这简直——春信想道:“不就是活物吗!”终于,又大又重,仅仅一只左手无论如何也拿不住了。

“请两只手一起来吧。”女子把春信手中的火把拿开了。

“呜。”春信双手抱住那块石头。

已经和人头差不多大小,重量感觉分明是大块的岩石。

已达到常人五个也拿不动的分量了。

“怎么样?拿不动了吧?”“还早还早。”春信的额头涔涔地冒出汗水,顺着面颊流到粗壮的颈脖,再从衣领淌进胸膛。

“啊呀,流了这么多汗呢……”“什么话!”“还会越来越重的,您还行吗?”“小事一桩,算得了什么。”春信的脸已经变得血红。

原先只是白色小石子,现在已经成了一抱大的大石块。

如果是站在地面上,由于重量的缘故,双足一定会扑哧哧地陷进泥土中,一直埋至踝骨。

嘎吱。

嘎吱。

春信脚下,桥板嘎嘎吱吱作响。

春信咬紧牙关。

颈脖上的血管粗粗地凸出,紧咬的牙齿几乎要咬断了。

“坚持一会儿,春信大人……”“哦……”春信紧闭双目,呻吟着。

这时——突然,双臂紧抱的东西变得软绵绵了。

柔软,而且温暖。

悚然一惊,春信睁开眼来一看,怀抱着的白色巨石变成了一个白色的、赤裸的婴儿。

婴儿睁开眼,张开口,口中露出一种晃悠悠的东西。

是细细的,红红的舌头。

“哇!”春信惊呼一声,扔下婴儿,拔出腰间的长刀。

“呀!”一刀砍向女子。

手头却毫无反应。

咣当。刀削在桥栏杆上。

女子也罢,婴儿也罢,都仿佛雾散烟消一般.无影无踪了。

刚才还拿在女子手中的火把飞舞在黑暗中,火焰盘旋着,掉落在桥下漆黑的堀川河水里,熄灭了。

立刻,真正的黑暗降临,春信昏厥过去,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情况大致如此。

这件事就发生在三天前。